獨家專訪:Hedi Slimane談論SAINT LAURENT的新生、他與Yves的關係、以及音樂的重要性
TEXT / yahoo style,Zoe Chang; PHOTO / Saint Laurent; Sep,02,2015

極少接受媒體訪問的SAINT LAURENT創意總監Hedi Slimane,總是讓外界對於他感到好奇,這次經由yahoo style用email方式訪問,讓我們有機會進一步了解在這三年半Hedi Slimane對於品牌改革,和他與YSL先生之間的關係以及音樂對他的影響。
從Hedi Slimane在2012年3月接掌Saint Laurent創意部門開始,每一步都遭到議論、推特、論述、剖析、與爭辯。支持者盛讚他為品牌重振魅力、業績也扶搖直上(在他掌舵之下,營收倍增, 2015年第2季業績增加27%)、更重建聞名的巴黎時尚苑。在另一方面,批判者持續誹議他將音樂與青年次文化的美學影響傾入聖羅蘭的傳承(儘管青春與自由是Yves大師在1960年代時期作品的必要元素)。
儘管直到現在,論述中仍欠缺一種聲音:Slimane本人的發聲。面對媒體的靦腆羞赧,讓他在Saint Laurent就職以來,接受的媒體專訪不但屈指可數、更是嚴加防戒。現在,正值他籌備重新引介訂製服藝坊、以及設有試衣室與藝坊的絕美巴黎新總部,也將打破沈默。在透過電子郵件進行的專訪中,他敞懷細談自己為Saint Laurent擬定的策略、為自己的服飾追求的超卓原真性、以及他與批判者的關係。
他也首次傾訴他的私人生活:他對Yves大師與Pierre Bergé的慕望之情,這兩位原始創辦人打造的時尚名苑目前隸屬開雲集團(Kering Group);他之於洛杉磯的依附;他身為局外人的感觸;曾是縫紉師的母親對他的深遠影響;他虔誠的宗教信仰;青春時期經歷的同性戀恐懼者等霸凌。
要說Slimane在Saint Laurent掌舵3年半的期間已經全面重整時尚界也不算誇口,他的服飾與手法已廣為眾多設計師全盤仿效。這是他成功的方式。
Yahoo Style(以下簡稱Yahoo):讓我們從您最新的議題開始。您重新引介了Saint Laurent的高級訂製服。您何以覺得這時機恰當?
Hedi Slimane(以下簡稱Hedi):我只是在等訂製服華苑的花園完工而已。這多耗了6個月。這個企劃案實際上一年前就已經完備,但是在上一次的男裝秀之後我才有空拍攝首輯的訂製服形象特輯。事實上,從2012年初開始,我腦中就有具體的發想,卻花了這麼些年讓所有元素整備就緒:華苑、藝坊、團隊,當然還有成衣。「Yves Saint Laurent」的訂製服標牌原型、以及「Saint Laurent」的成衣標牌原型早在2012年即同時創作底定。
Yahoo:Pierre Bergé曾說名實相符的高級訂製服早已不存在,因為需要高級訂製服的華麗社交場合早已不存在。您何以認為高級訂製服在21世紀具有實質意義?
Hedi:Pierre談的是社會,以及一種特定的、早已不存在的「生活的藝術(Art de vivre)」。我理解他的意涵,而我們也曾數度齊聚討論。探索高級訂製服、或者說是「新高級訂製服(Nouvelle Couture)」的內涵可以有許多不同的適當方式。就Yves Saint Laurent的特定案例中,私密感獲得留存。於今,隱私似乎是唯一獲得保留的真實奢華。
Yahoo:您真的會一一親自審核每件訂製服訂單?
Hedi:多數會是樂手與藝人專屬,或是更為廣泛的貴賓客群?就定義而言,這必須相對特定,呈現奉獻感與親密感。他們多數為藝術人士、或者是我們的熟客。

Yahoo:配合重新推出高級訂製服,您也同時為新的訂製服沙龍揭幕,是座落在左岸的一座歷史悠遠的別緻酒店。更牽涉到嘔心瀝血的翻修工程、推測是耗費鉅資,最終卻將只有華苑的工作人員與少數賓客可一探瑰麗。為什麼這卻會是您企劃中的重要核心元素?
Hedi:這實質上是最具意義與必要的象徵,也是2011年集團來找我時、我們的首項討論要件。
我深信Yves Saint Laurent 需要一個新家、一座具歷史性的訂製服華苑。位於馬叟街5號(5 Avenue Marceau)的原址已經成為基金會會址,品牌也失去了最珍貴的資產之一。直到現在才有所取代。在我著手這項企劃案的6個月之後,去了大學路24號(24 Rue de l’Université)的苑址參觀。這座特色獨具的酒店狀況殘破,但我卻一見傾心,覺得就是合襯Yves Saint Laurent:建築、優雅的規模、盎然的花園。我們欣然為這個修復企劃的每項單一細節投注了許多時間,更耗時3年完成深度修復。我真的非常高興能在傳統的巴黎華屋中重建藝坊,就位在試衣沙龍的上方兩層樓。目睹這座瑰麗的建築在荒廢2個世紀之後得以回復原始優雅實感寬慰。而Yves Saint Laurent的華苑就此落成。
Yahoo:可以為我們描述一下這座建築物嗎:最值得矚目的建築或裝飾元素有哪些?
Hedi:「瑟納特酒店(L’Hotel de Senectérre)」幾世紀以來歷經數次整修與增建,大抵是從路易十四世在位時的興建、法國攝政時期(隱藏式門廳的實例)、到路易十六世的古典主義(純柱廊式的正面外觀)。從革命時期到20世紀,這座特色獨具的酒店已失去了絢華。我們必須甄選絕佳的「法國師匠(Artisans de France)」來修復樓板、裝潢、及華麗的階梯,但也得重新創作已然滅失的法式幾何花園。訂製服華苑耗時3年竣工。歷經3年蒐集的現代主義裝置藝術、或路易十六世時期的傢俱,則包括了Yves Saint Laurent大師與我本人的珍藏品。

Yahoo:可以將訂製服華苑的開幕稱為是代表著您為Saint Laurent的再定位所擘劃的長期策略完成了第一章嗎?
Hedi:要將高級訂製服華苑完成,企劃案中的其他事項才能整體塵埃落定。保存傳統、與我們生活的時代對話:高級訂製服、與成衣;「Yves Saint Laurent」、與「Saint Laurent」。
Yahoo:談談您稱為「革新企劃」的策略吧。指導原則是什麼呢?
Hedi:我總是以繕寫提綱展開設計企劃,以品牌的根基為觀點,還有我之於執行的意圖或直覺。
2000年在迪奧(Dior)時我構思了一個首要改革的企劃,稱為「迪奧男裝(Dior Homme)」。這個名字的發想是為了取代有些老氣的「克里斯汀.迪奧先生(Christian Dior Monsieur)」,更在後續7年以此建立美學。
而Saint Laurent革新企劃的執行與書策,多數是為了讓我的團隊能理解我為品牌進行的規劃。Yves Saint Laurent當時需要的是廣泛的改革,並從穩立強固的基石邁進。新訂製服華苑的企劃,大學路24號(24 Rue de l’Université)、到重整藝坊、組立強大的裁縫團隊,都是當時不存在卻迫切需要的。我必需尋找新的裁縫工坊以為品牌籌組更為專屬的裁縫團隊。這非關產業性,而是追求純粹的傳統式裁縫。例如,皮革飾品的手感沈重,也必需改變以呈現法式觸感。
上百萬的生產細節都必須加以檢視校正以符合品質水準與品牌定位,以及,以Saint Laurent為名所生產製造的品牌完美印象。至於形象,整體的包裝與品牌認同都加以革新,同時還有全新的網頁設計。在Saint Laurent的第一週,我也設計了全新的Saint Laurent概念店,是我將品牌的進化及我當時的感受不斷予以微調的概念。最後,我的攝影是別具意義的品牌表彰,當我開始運作構思多重敘事的廣宣活動時,是以廣編或紀事為取向,以機構性活動為輔。因此,革新企劃是為了所有系統性變革的統一、與一致性,以便符合Yves Saint Laurent品牌所需要的、和緩縝密的漸進改革。
Yahoo:您上任後的首要行動之一就是將成衣系列直接重新命名為「Saint Laurent」。當時,部份人士覺得移除品牌名的「Yves」是不敬的徵象。但事實上,這不過是回歸原始品牌定位,更是Yves大師本人在引介成衣系列之初即採用。重新命名的幕後,您有何意圖呢?
Hedi:就歷史而言,Yves大師與Pierre在1966年共同決定將他革命性的成衣系列命名為「聖羅蘭左岸系列(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Yves大師想要以明確的二分法將他的訂製服系列加以區隔,並選擇以Helvetica字體為新的品標符碼。對他而言,是現代化的具體象徵、也是相對於高級訂製服系列的激進改變。在推出聖羅蘭左岸系列(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時,Yves大師在訪問中流露出在高級訂製服之外,他所凝聚的決心以改變成衣時尚的模式與價值。
「聖羅蘭左岸系列(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是一種「發想」。是一種激進的決裂。
Yves大師想要為新興的花世代(Emerging Flower Generation)、也是屬於他自己的世代設計服飾。更是男女性成衣系列的華燦年代。在近50年之後,我必需渡化這個發想、Yves大師的自由、以及純真年代。回歸品牌原名,除了維繫男女服飾的齊頭並進之外,也協助我為時尚與皮革配飾重建一種合於理法卻略顯迷失的平衡。這是我需要修復的基石,對我而言,誘人華采與左岸意涵的演進,永遠會是Yves大師與Pierre的真確精神。
Saint Laurent的另一項基石,則是時尚的明證與想望性。Yves大師想要他的成衣系列具有合穿而慵懶的特性。
在我剛回到品牌時,這些所有的概念都是我真實的感受,就2012年的時尚內涵而言,可能被視為那種完全融入特定形式主義的360大旋轉。我相信回復「Saint Laurent」這個名號是唯一正確的方式,儘管我工作的第一年飽經非理性的譏嘲,卻諷刺般成為反面的福佑,意外地為我的企劃賜予所需的媒體曝光。當然,我根本無法想像回歸Yves大師的歷史與最受崇敬的根源會導致如此論戰。
品牌成衣系列的復古定位意味著在實際上護衛並保存高級訂製服系列的「Yves Saint Laurent」品名。不但不是「移除Yves」,回復高級訂製服的精神是數年以降的規劃。「Yves Saint Laurent」即是藝坊、傳統、全然的奢華。當品牌的訂製服華苑落成時,一切即水到渠成,因於「裁縫坊與製衣坊(Tailleur and Flou)」,藝坊得以強大革新。華苑竣工之後,隨著藝術家Cassandre設計的monogram標誌,這兩個系列名稱便如昔共存於歷史。

Yahoo:您的企劃案含括了服飾、網頁、廣宣活動等每項細節。對您而言,哪一項是最重要的一環?您又如何執行?
Hedi:每項單一細節似乎都很重要。這是一致性、一種美學方程式,需要持續進化。要設計所有元素是相當動懾人心的,而如果品牌要維持明確的發聲就沒有其他選擇。每一項環節,從設計到廣宣,都需要維持完美校準。因此,實際上是從第一天開始,我就同時執行了所有的變革。部份較不耗力也不耗時,其他也有花費數年的,但是每件事都是同時推進。服飾系列,服裝秀都只是冰山一角。
Yahoo:對細節的專注也擴及於包裝。但是我好奇有多少人知道緞帶的質感擷取自「菸管裝(le Smoking)」的翻領,或是,禮盒內的鑲邊是援引Yves Saint Laurent在巴比隆路(rue de Babylone)豪宅中的裝置藝術鑲板。讓大眾知道幕後故事有多重要?或是說,那不過是大眾感受的事物?
Hedi:觸感與觀感才是重要的。象徵與符號則永遠存在於包裝、標牌、大學路(rue de l’Université)、或系列之中。只要每種存在都有原由,或者就沒有必要解釋或提及。也似乎都是藉由無盡的細節、引用、與移轉而加以建構。只要存在的是真實、具有意圖、而蓄意的,也就沒必要知道幕後花絮。
Yahoo:我很好奇您何時開始規劃這項策略?難道是在Saint Laurent找您之前就已經深植於您腦中?
Hedi:在開雲集團(Kering Group)找上門前,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心思。就算是為另一個品牌的革新而構思的過程中,一樣需要草擬、精準侷限每一品牌的特定歷史與DNA。是一種直覺與總合的過程。我無法做到、也難以想像的,就是將創意的賦活過程與品牌的鞏固加以區隔。創意的360度宏觀才是重要的。品牌的表徵需為單一事項,否則因為不完全可信,就很難行得通。再者,這會成為一種見解。最終,顯露出無法以基石為校準。大眾實際上見聞廣博,對當今時尚與形象的理解非常準確。
Yahoo:您在何時將策略具體化?您的計劃之於未來又有多深入?
Hedi:我想,我在洛杉磯當代藝術舘(MOCA)的攝影展之後數個月,大約是2011年11月左右,應該是有將草案送交開雲集團(Kering Group)以及Yves Saint Laurent 品牌。那是很快速的過渡時期,完全在意料之外。我起草綱要,最後如我們現在所見,成為相當精準的企劃。
Yahoo:令我訝異的一件事,就是許多評論員完全失準。是不是因為您的系列不只呼應Yves Saint Laurent的精神,更往往直接援引他的作品:輪廓、剪裁、色系、印花、細節…不勝枚舉。您決心援引大師的作品時可有自覺?
Hedi:我持續如此,直接、或間接地。儘管那是一個不同的世界,而重要的是我們的時代、目前的世代。如你所言,可以經由不同的意念與媒介,但是Yves大師總在我腦海中,那是我不變的參考點。

Yahoo:在動手設計新系列之前,您會研考典藏舘嗎?或者於今,那對您已經是種根深蒂固了?
Hedi:從1990 年代晚期起,我就很熟悉Yves Saint Laurent 的典藏舘。我最愛回去位在馬叟街(Avenue Marceau)的基金會。那兒就是我的起點。在那有很多我的緬懷品、我早期的設計。Yves 大師與俄羅斯農民(Moujik)時期的緬懷品則取自他的工作室、與Pierre 的辦公室;與Pierre、Betty、Loulou、Anne-Marie、Munoz 及Clara 等談論Yves 大師。就有如在劇院中一樣。有著自由的精神、文化與慧黠,一種我深深依附的、屬於巴黎的特定意想。品牌的強勁能量與波動也因此成為我的持續考量,而不是直接援引典藏品。
Yahoo:Yves 大師還在品牌工作時您就在Saint Laurent 工作,您還記得任何與他極具意義的互動嗎?或是有回想起來任何具象徵性的事物?
Hedi:Yves 大師真的非常害羞、而我當時相當年輕,非常敬服他的幽雅、光采、與仁慈。我也是名攝影師,更擁有緬懷他的繽紛攝影紀念作品,對他的思念也深植腦海。我還記得當我們在馬叟街的裝置藝術沙龍討論男性服飾時,Yves 大師的姿態。Yves 大師拿煙與行止時有一種特定的方式,穿著一件Charvet 品牌的完美雙排釦棕色西裝。
我也永遠不會忘記Pierre要求我拍攝最後一場訂製服秀的後台花絮。我擁有這場歷史性服裝秀的動人典藏品,Yves大師情緒波動著,Loulou(de la Falaise)則在他身邊,最後再度觀賞大師的創作。最意義重大的,當然就是在我的第一場迪奧男裝秀(Dior Homme)時,Yves大師與Pierre出現在觀眾席中。Pierre在前一天來電話通知我Yves大師想要出席。在服裝秀當天,這是我唯一的思慮、對我更是重要。
Yahoo:您曾說當您在迪奧男裝(Dior Homme)工作時,喜歡想像克里斯汀.迪奧就在工作室中,像一種導引的存在。您對Yves大師也有相同的感應嗎?
Hedi:跟Yves大師以及Pierre,狀況是不一樣的;那是一種個人淵源。非數空靈,而是緬懷。導引的存在是永遠而真實的。我對他們的名號與傳承、以及他們所創作的元素與意義,具有一種責任感、也是一種忠誠感。

Yahoo:能談談Pierre Bergé 之於您人生的影響?
Hedi:要表達我對他的孺慕與崇敬有點困難。我願意為他赴湯蹈火。我是為了Pierre 與Yves 大師才重執設計。我的所有成就都要歸功於他跟Yves 大師,這也是為什麼過去4 年我要竭力保護、整合他們品牌的基石,而不考量這對我、或對我的人生有何意義。某種程度上,這事關榮譽、責任、與無私的愛。
Pierre向來是我景仰的人,給予我所需要的勇氣、毅力,我腦海中始終謹記著他所教導我的價值與原則。對我而言,他當然是如師如父、權威的指揮,是絕對的唯一。Pierre與Yves大師之間最為美好的,當然就是他們以愛建立的家,是介於創意思考與商業思考之間的成功動力根源。Pierre完全創發了這種意念。所有人都想在Yves與Pierre之後模仿這種「時尚強人愛侶(Fashion power couple)」的神話,但顯然光是只有兩個人是不夠的。老是畫錯重點,也永遠不會是道食譜、無法重製。這是種共生、是愛與全然的忠誠,像斯巴達大軍,相互護衛。在商業學校也沒得學。
超越時尚的Pierre對於社會承諾與活力也頗具啓發性。他近來在法國為同性婚權英勇征戰、多年來活躍於愛滋病(AIDS)宣導計劃,向來以尊嚴操持責任感、領袖地位。Pierre素來不計代價、直言無畏。妥協不存在於他的字典之中、而是道德與穩健承諾。我可以理解他的全部,觀察他的人生途徑更是絕大的助益。
Yahoo:談談您的系列:每一季的初始靈感為何?是意象、材質、還是其他?
Hedi:沒有規則,卻永遠是最潮的事物,一個紀錄片的發想,即使是我評論的一個運動也是深植歷史的一部份。Yves Saint Laurent的創思大玩元素或比例,更已跨越過去數十年的系列(20年代、30年代、40年代),但最終都是歸屬他自己的時代、與專屬的創作、當下的態度,是世代的拍立得。我對於新興、或即將興起的事物甚為敏銳。就此而言,攝影是種優良的觀察,可能最為正確,是一種直接的個人承諾。音樂亦同,印象的拼接、影響的層疊與組合,「低保真+高保真」僅在此特定時刻得以設置。最後,我設計了系列服飾、同時賦予自我風格,因此,服飾的姿態可能就是初始的靈感。Yves大師作法相同,我推測許多其他服裝師也一樣。
Yahoo:似乎很顯然、要指出又有點傻氣,但是鞋履似乎常常主宰著您服飾系列的態度。鞋履會是您設計的起點?還是在何時才出現?
Hedi:鞋履會定調、設定態度,改變穿著的觀點,在法國稱為「門面(Le porté)」。非關長度、而是並列,或是之於其他比例的「相對傾角(décalage)」在於鞋履(高或低)。鞋履,髮型、以及精準的走秀選角,為我們生活的時代賦予意想。

Yahoo:您會意外您的第一個系列的部份評論是如此負面、而且延續這種負面的反應?
Hedi:我完全理解這種反應。這有特殊的意涵,就像在生日派對上有人硬關掉音樂。但是我知道我的企劃具有敏感性。重回設計界是個重大而艱難的決定。多年以來我在加州已經獲得了平衡的人生,一種特殊的靜謐與歡愉。我當時在寧靜之地。而這新的設計企劃則意味著:想較於我平常所容許的,我當然必須暴露更多的自我。我很興奮能重回時尚工作室,更不用說是像家人般的品牌。
然而,一初始,我的企劃就受困於沈重的政治紛爭、以及利益衝突之中。一切都在我的第一個服裝秀之前就開始,無止盡的臆測。無論我設計的第一個系列是什麼,一切早已定調。對於這些讓我覺得與我本身、或我之於品牌的意圖不相干的外界動盪,我需要保持距離。關於改名的討論,舉例來說,是誤導、而無視於聖羅蘭左岸系列(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的歷史淵源。
我只想以奉獻與決心專注於品牌的未來,緊緊掌握我所構思的企劃。對我而言,問題從來就非關批評,而是個人的考量與議題。是全然不同的主題。每個人都可以有主張與怒吼,除非還另有用心、或其他個人動機。我知道我的企劃不可能是兩相情願,這在Yves Saint Laurent本來就不是合理的期望。部份的反應可能是基於我近乎「遙不可及」,而我也完全理解。然而,我不會假扮另一種面貌。我相信所有的設計師都不相同。只要能真誠。遙遠而靜謐的環境才合乎我的本性。
另外一直成為論辯的,則是慣例、與時尚設計師的古老觀點。當今時尚產業的設計師或創意總監一腳踏在工作室、另一腳跨入專賣店中、兩眼則盯著股票市場。這種「操控」的陳腔濫調,看似便利、卻是誤導。這向來就無關操控,而是為了一致性,在全球性的品牌機構也別無他法。就別無選擇。創意、策略、經營管理現在都是相互聯動,深具風險,包括機構的形象、成千上萬的員工,還有對股東的責任。而最終,第一個系列不過是為了引介特定符碼罷了。
我以慵懶的「迷幻搖滾」為輪廓,繼而於今湧現的是音樂,更逐漸遍及時尚。我設計了獨立音樂的服飾,重新引介天然絨面革、具有懷舊感的波希米亞長洋裝。這在當時並非時尚,態度另類、更顯冷漠,或者還有我的藝術選角。選角純粹是援引我的攝影,蒼白而雌雄難辨的獨立樂團女歌手,我認識的女生,憂鬱、未經梳理的髮型、幾乎沒有化妝。他們具有個體性、不是選美比賽,是我理解的動人美女。這在當時可能超乎觀眾對於奢華品牌的意想。當時的走秀選角是激進的轉變。所有的這些因素都出現在我發佈第一個系列的爭辯場景中。距離、觀點、加州的新異國情懷、是摩洛哥的場景過渡,都與此相關。我的新取向源自現實主義、我的周遭環境,卻與2012年女性時尚的餘留概念、及完美無瑕的要求差以千里。

Yahoo:但是現在,顯然您在Saint Laurent造就了全面的成功:業績、影響力、與聲望。但是在當時,這些批評是否讓您質疑自己?您何以有毅力堅持自己的方向?
Hedi:相反的,我的決心更為堅強。如果沒有反應,就表示沒人在意。如果沒人在意,那我們就有麻煩了。我總是將Pierre放在心上。在風暴中如何掌舵、維持航道?Pierre總是知道怎麼做、如何堅守自己的原則,而不妥協他真誠的信息。就算初心遭受誤解,也要不惜代價。此外,批評與論戰似乎反而讓我直奔標地,高速前進。如果對峙的力量多了,也就沒有什麼損失,反而贏得了自由。在開放的大道上別無雜念地專注追求目標。再也沒有不安全感、或取悅的必要、沒有停滯的風險,不必妥協。顯然向來就與他人對我的觀感無關。而是關於Yves大師與Pierre,是之於品牌,也僅關於品牌,賦予Yves Saint Laurent一種品牌觀點、一項策略、一種邁進。這是我給予的承諾,必需言出必行,無論代價為何。
Yahoo:您曾察覺諷刺﹣或獲得寬慰﹣Yves Saint Laurent事實上在他的創業之初也激起莫大的爭辯?
Hedi:我推測兩者皆有吧。無爭議性的時尚可能就像是瞎扯。但是爭議並非挑臖。我向來對挑臖不感興趣,似乎只有我行事的本質偶爾會招來爭議。然而,需要討論、辯論思維才是有益的。變異才是時尚的精萃。
Yahoo:您怎麼看一般時尚新聞界的狀態?因於數位革命,是強化還是弱化了?
Hedi:當然是遭到數位革命的挑戰,就像時尚產業一樣。我向來對網路感到自在,對於這提供了我們發聲的新管道也感到有趣。偶爾有即時風險,在新聞競賽中也會有間接損害。缺乏查證的狀態當然也將在未來獲得改善。另一方面,我對新聞一直很有興趣。我曾經懷有成為記者的志願。不消說,儘管我曾在預校研修政治科學,倒是此路不通。我每天都閱讀電子報,而身為讀者,我期望絕對、嚴格的真相,專業的正確度、完全的獨立性。對於作者而言,這是美好的責任與偉大的特權。
Yahoo:您有追蹤或景仰那些時尚作家或刊物嗎?
Hedi:我常常注意到有趣的作者出現。我喜歡部落格的概念,多樣的發聲,全球性的討論。強迫著既有機構改變觀點的方式。這是振奮人心的進化,即使設計師終將極度曝光,永遠如坐針氈。自然還有部落格獨立性的問題,誰是金主?是否免於廣告的勢力,或是其他衝突狀態的類別。一般而言,廣泛的發聲提供了清新的觀點。

Yahoo:在我看來,多數批判性反應的挑起都是因於您的第一個系列代表著跳脫過去十年以來主導伸展台的概念性時尚。改變總是激起爭議。您何以認為這是興起時尚新方向的時機?
Hedi:我只能為我自己發言。相對於何為時尚潮流,總有許多不同的見解。多年以來,我不過只是在進行非設計性的其他創意企劃,我觀察到,時尚轉移為一種抽象感。同時還有全球性的進化、以邁向「凡事現代化(Everything contemporary )」。在2000年代初期開始的建築業數位變革,還有傢俱設計、繪圖、3D時尚設計,現代藝術界的爆發,以及收藏家的狂熱都開始變得普遍。約莫在2007年,我便對所有「現代」、或略具概念性的事物都失去了興趣(這並不是說我現在不追蹤類似的趣事,只是一般懸念。)
我覺得有必要邁向「後現代化」的事物。也就是說,跳脫完美如畫的清教徒區。而是像受到1960年代末期太空時代影響之後產生的事物。這種轉換是來自街頭,一種代溝。我的觀感之所以改變,最初是透過攝影衍生,回溯現實感、未經修改、而發展為所有設計性或藝術性的事物。在我們周遭的所有事物都像是取自冷凍櫃。我還需要一個現代化的家、科技布料的造型沙發、從國際藝術展取得集團藝廊的畫作而高掛牆上?這種流暢展映的世界已經成為極端規範,一種安全的語彙、一種制式商品。2000年代初期的風尚早已煙消雲散,我感到與過去的事物斷絕,儘管我曾經活躍、振奮、在當時也是這運動的一部份。
我現在寧可探索類比世界,可以迴避有如施打過肉毒桿菌的數位革命。這是一種另類美學,感受著情緒化、動人、而溫暖,偶爾略顯差錯、或紊亂。任何不是死板的數位屏幕的世界。
Yahoo:您的每場服裝秀都具有明確的氛圍,但是您的設計也可以說是隨季節更迭而衍進,而不是代表每6個月就來個180度大跳轉。這在永久系列(Permanent Collection)更為顯著,也同時因於穿戴者大可將一個伸展台系列與下一季商品組合搭配。服飾不會立即遭到汰除。這對您而言有多重要?
Hedi:以時代的效應為發想、服飾的情感特質、及每一位穿著服飾人士的敘事面,因而加以長期保留。此外,我依附著具有時尚定義的「輕盈」,一種特定的享樂主義,可能更貼近1970與1980年代的時尚觀。縱索一夜情的洋裝、舞鞋、畢業舞會套裝、任何使人感覺良好與自信的事物,不必深入探討概念、或對服飾死腦筋。最後,我所設計的具有個別性、與特製調性的單品,更貼近為樂手所裁製的傳統舞台裝。上一次
的男裝與早春系列即是良好的例證。這些單品為限量版,但是卻是屬於獨立音樂服飾的精神。無關季節變化,代表性相同而一致。

Yahoo:您的男裝核心環繞著經典設計的演繹,您認為如此的背景是否影響您的女裝取向?
Hedi:可能吧。男裝就是一再重複將單品完美化的過程。是經典的個人品味,或是所謂的經典商品。在推出我的第一個系列時,唯一的專訪給了法國版Vogue 的奧莉薇曄.拉蘭妮(Olivier Lalanne),我提及媒體的質疑、我的前兩場服裝秀,「Le vestiaire」 (我稱為「永久系列
(Permanent Collection)」)的衣藏。我想要的設計是得以接續或納入服裝秀系列,是男女裝單品簡潔而精製的進化,多數時候是中性商品。或者,任何創意領域都不容易造就簡潔。就像我喜歡Rohmer 或Téchiné 的電影,或是原聲吉他彈奏的一首濃情歌曲,我喜歡設計簡潔的單品。
就這方面,我覺得跟自己早期的設計有些距離感。因為,我已經進階到不一樣的層面,想以一種可靠性、真實性、與長效性將顯然簡潔的事物完美化。此外,跟我在2012年回來時,Pierre對我說的也沒兩樣:「記得Yves在他的第一場服裝秀送上的是一件軍裝大衣,而不是一件晚禮服。」
Yahoo:能將您區隔的是每件單品的完美度,就是當您在店中看到時,那近乎磁吸的想望性。我想其他設計師是有多常畫錯重點:尺碼不對、或布料錯誤、或添加了太多或太少細節。對我而言,舉例來說,當您設計了軍裝外套,就必須尋求此件單品的精萃、以及理想的形體。您可以談談這過程?是否藉由多種打樣等等而牽涉到許多的安打或揮空、或是迅速成型?您可以舉例說明一件特定的衣裳是如何完成?
Hedi:過程會很漫長:試裝、修繕構思、尋求渾然天成或自然的感受。也是持續磨鍊藝坊、工廠、手感、與收邊細節。避免不必要的細節,笨拙的口袋、非概念性的比例或建構、盡可能以最佳品質簡化。還有原始布料的重組,以當初的歷史意涵製造,為這些品項發展為專長而不妥協的精準性。
我也一直有種想法,就是觸感要與視感略有偏差。實品真實觸感會有微妙的界限。對我而言,是設計的內蘊特性終最重要的一環,這可能是從攝影習得的。比如說,設計師品牌的皮革或絨面革夾克不太好穿,除非摸起來像是早已存在、可信的、夠真實的。要達到這種效果的製衣過程則像是永無止盡。是一種必需不斷推動才能修煉的專才。不斷嘗試到感覺對了為止,也因此添上歲月風華,隨著時間越發耐看,像是擁有了自己穿著的衣服。真實性的原則適用於所有事物。
所有的品項都必須感覺真實,從需要完美奢華與精製的晚禮服、還有不能覺得是「設計過的」皮夾克或單寧褲。這非關「高低階」,而是一種特定的「高尚(noblesse)」,如果覺得執行正確的話。前衛優勢的另一個元素就是「品味良好」、對比掩隱的「庸俗(vulgarity)」或「不雅(risqué)」。我向來對冷感或「品味良好」的保守想法就是感到格格不入。稍顯差錯、略為不對味、才是我理解的。要適量的「不對味」、適量的「誤差」。

Yahoo:布料必然是整體構成的一部份。您是否大量採用了Yves Saint Laurent的原創布料?那麼原始的軍用布料呢?是完整複製還是改良版?您是否反對現在存在的「高科技」布料?
Hedi:我大抵對布料極為要求,也花很多時間開發新面料。從小時候開始我就在布料堆中打混,這也是我感覺舒暢的元素。Yves大師當時合作的許多布廠可惜已經消失了。Saint Laurent採用的許多布料都是專屬的,以傳統材質重組。我也開發了所有現在Saint Laurent永久系列中的經典布料。
「菸管裝(Le Smoking)」,舉例來說,現在有了「grain de poudre」,更新演進,有著1930年代燕尾服的緊張感。例如,軍用布料是來自陸軍布廠的真正陸軍布料。每項都是專精的學問,就服飾的實用性來說也是應有的布料風貌。至於高科技布料,那真的不合我的調性,但仍要依系列而定。可能要多一點「低科技」感。對於智慧布料這種概念,我是比較不感興趣。
Yahoo:是這些元素的總和賦予服飾需求性、或是有其他的「X因子」?
Hedi:我相信設計、體態、態度,是一部份。另一部份可能是有關於我周遭的創意或音樂社群。我的服飾是自然的一部份,不是設計概念。可能是大家的感受,但我倒也不清楚。
Yahoo:您定居於洛杉磯。就個人層次而言,是什麼吸引您來到這城市?
Hedi:洛杉磯成為我的家園至今已近8年。我相信我目前無法落居其他地方。然而,我對巴黎仍然依附頗深,那是我出生成長的地方。在加州,我緬懷巴黎,在這兒可能覺得比在法國還要像法國人,我持續觀賞法國電影,聆聽法國音樂。洛杉磯市對我而言,是一座完美的普羅文化觀察站,還有振奮人心的次文化。更別提網路社群:不但煥化了加州,更輸出加州的精神與英才。過去7年以來,全球創意已轉移至太平洋沿岸。除了演藝圈之外,現在加州的影響更是如此多層面。時裝界對這座城市的觀感似乎近來已轉呈正面的改變。
Yahoo:以該市為基地又如何有益於您的專業?
Hedi:我猜測距離感、這座城市的規劃,得以排除分心、賦予專注的可能,進而發展創意。在此,我不停工作、更甚於巴黎,但是這兒也缺乏社會壓力。洛杉磯就是要創造事物。在這,對我頗有助益。

Yahoo:您在洛杉磯的日常作息如何?我不是多事才問的(好吧,也許有一點),但是因為我認為今天一位主要精品品牌的創意總監得像運動員一樣,不斷鍛練,而您安排生活的方式也是工作的關鍵部份。
Hedi:一早我會先看巴黎工作室的電郵。上午我多數先處理店面設計、視覺陳列、廣告、媒體事務。每天從中午之前到傍晚,我都有試裝要處理。晚上我會去音樂會,或者進行音樂相關工作,有時候進行攝影,雖然我現在傾向只在週末拍攝。其實不太有休假的時候,這是持續性的創意過程。
Yahoo:洛杉磯工作室的設立如何了?您有很多助理、還是只有一個小團隊?
Hedi:是一個小團隊。我不喜歡龐大的團隊。現在大約有15名成員,但是半數以上是影像相關或攝影助理。其他半數屬於布料及工作室。巴黎與洛杉磯的Saint Laurent團隊非常卓越,我很幸運能與他們共事,與他們為伍。我沒有第一助理或造型師,所以要設計6個全系列、飾品、店面設計、拍攝所有廣宣企劃等等是很龐大的工作量。但是這兒的每一位都很幫忙、共事起來很有趣。
Yahoo:服飾打樣、還有在洛杉磯與巴黎之間協調試衣的過程如何?會要撥打很多網路電話嗎?常常有巴黎的團隊來訪嗎?
Hedi:非常有組織化,所有事情都是在6個月前精準規劃。時程緊迫,我會嚴守發落,因為我必須確定團隊不會落後截止期。其實沒有撥打任何網路電話,但是隨著各個發展計劃,常有巴黎團隊來訪。這比全部人員駐守巴黎更有效率而迅速,因為我們很有紀律。
Yahoo:您與開雲集團執行長François-Henri Pinault的工作關係密切嗎?
Hedi:每一季我都會跟François-Henri Pinault在巴黎或洛杉磯見上幾次面,當然還有在服裝秀的時侯。
Yahoo:您在巴黎的第19區長大,這是比巴黎其他區域更顯得文化多元的社區。這對您有影響嗎?
Hedi:當然影響深遠。我很喜歡這種多元性,還有巴黎的街道。那是一種層次規模、街頭文化,是我想在內心永遠保有、也對我的設計有強烈的影響。

Yahoo:我很好奇您是否一直覺得像個局外人。在職涯的不同階段或定居於柏林、現在則落腳於洛杉磯。您是否意識到、或未曾意識到正造成了一種狀況,套句大衛.鮑伊(David Bowie)的電影台詞,就是您是異鄉人,一種墜落地球的人。換句話說,身為局外人的感觸,就成為您創意的根基。您有補充嗎?
Hedi:那是我成長的模式,我被教養的方式。我天生就是個孤寂小孩,到現在都還是沒變。因此,可能我就待在我應該在的地方,置身事外來觀察。推測這也是攝影吸引我的原因。永遠都會有相機跟鏡片的阻隔,不用投入、或曝露自己,覺得受到保護。而因為我不多言,這也差不多是我溝通的方式。攝影本身就是一種語言,我可以藉此表達情感與情緒。
Yahoo:您的雙親對您未來的路途有什麼影響?
Hedi:我接受的是保守的教育。對我是有影響的,即使,就像我的許多其他狀況,我是抗拒了部份,而最終在範疇外成長。我母親對我的影響頗鉅。她在1960年代早期從意大利來到巴黎時是擔任縫紉師。她的叔叔是裁縫師,嬸嬸則教導她不用製版直接裁切縫製。我的母親很有天份,也常帶著我這孩子去買布料。我的身邊總是環繞著製衣、但是當時我不太有興趣,直到我滿16歲時開始覺得有必要設計自己的服飾。
當我開始Saint Laurent的這項企劃時,現年82歲的母親很開心看到我也算存續一種家族傳統。可惜她已經不能做衣服了,我相信她很高興就某種程度上而言我可以代她而行。她總是擔心我工作過勞,也會給我良善而智慧的忠告。我的雙親教導我價值、道德、與一種責任感。
母親將我教養為基督徒,即使我未曾討論,我的信仰,從來就不是強加於我的,對我的人生真的很重要。存在於我行事的方式、或關心的事物。賦予我寬慰、以及力量。家族中另一位對我深具影響的是舅舅,就是我母親的弟弟,很可惜在幾年前往生了。他性格特異,定居在日內瓦,我在青少年時期常常去那兒跟我親愛的表兄弟共渡暑假。就這樣,在一種具有藝術性與波希米亞式的環境中,我開始涉獵時尚與奢華。

Yahoo:您曾提及看到David Bowie 現場演唱(Live)專輯封面時您才6 歲,及那對您的效應。為何您覺得音樂持續對您的人生與設計有如此重要的影響?
Hedi:從我孩提時代開始,音樂就是我的一切。就像億萬的孩童與青少年,那是一種蔽護所,現在亦如是。這對我所進行的每件事都有主導性的影響,從攝影開始。數十年以來,都有不同世代的樂手包圍著我。至於設計,我從專輯封面、音樂雜誌、法國的搖滾與民謠、Best、NME 發現時尚。
Yahoo:在5年前的一個專訪中,您曾告訴我「時尚=音樂+青春+性愛」現在還是這個公式嗎?
Hedi:我所設計的服飾,向來就是減省的發想。但是這是個人的方式;我推測每位設計師都有各自的捷徑定義。
Yahoo:我認為確有可能在您的Saint Laurent系列中看到您在迪奧男裝(Dior Homme)的設計元素。舉例而言,您的Saint Laurent 2016春夏男裝系列跟您的2005春夏迪奧男裝系列就是種平行存在。這是您美學烙印的一部份、還是您有意識地排他、而採用過去的部份元素?
Hedi:我持續使用自己的語彙,以重複感涵蓋著相同的符碼、符號學、輪廓的永久性、或比例、以及整體表彰。我向來相信重複感,無止盡地追求相同的意念。人不能擁有超過一種的風格認同,也必需在相同的符碼中進化。我持續轉煥並借用自我的過往系列,相信這是合理、或與今相關的事物。
從我在迪奧的歲月,到我在2005年開始的「華麗搖滾(Glam Rock)」系列,我開始質疑多年以來曾經著迷的協調性、以及概念性的形式主義。隨著攝影,特別是搖滾人像攝影,我開始著重不完美、瑕疵,或羸弱性,進而轉繹為一種「類比(analog)」設計。造型的原則在於現實主義、獨特的慧黠。我嘗試逃脫一種虛假的唯美主義,並相當堅持個人風格。華麗搖滾秀的喜鵲造型,援引了倫敦新興的強勁獨立搖滾樂界,正是我的個人風格、與我所描繪的世代的本性。我的走秀人物都是真實的個人,多數是具有強烈個人風格感的英國樂手,具有強烈個人風格的街頭人物。是街頭在引介時尚,而我將之轉引為渾然天成的衣藏,依循製衣的規範,巴黎師匠的隨機應變能力(savoir-faire)。服飾是完美精製的經典街頭服飾的模擬寫真(trompe l’oeil)。必需貼近觀察才理解到多數是手工刺繡,或是極端奢華,但是去除光面,成為新觀點。想想喬治.布莫(Georges Brummel 英國攝政時期的風格型男),渾然天成,或是威靈頓公爵,與新興事物的關係。必要的品質、或嫻熟的執行就是經典街頭服飾的一切。
在Saint Laurent我接續了這個發想,著手男裝與女裝的Grunge系列。同樣的,為頹廢賦予現代演繹就是與現有的音樂運動連結、彰顯這個世代的態度,而非關歷史主意。在當時這種轉移應該是必要的,以質疑一種可預測的奢華觀念,邁向慵懶、自然的製衣取向。我也一直知道我會以未來的製衣觀念來平衡Saint Laurent的超寫實主義。這是歷經50年,街頭場景更迭之後,精準回歸Yves大師推出聖羅蘭左岸系列(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的訊息。
Yahoo:您都親自為伸展台與廣宣活動選角。是什麼讓您關注某位人選而不是其他人員?
Hedi:我向來在設計或考量攝影時就會構思出特定的人物。我一直都追求某種角色﹣一種特別的能量、創意、個別特色﹣從來就非關古典美,雖然我理解那種吸引力,那卻無法感動我。我向來尋找奇特人物,一種真實感,多數具有強烈個性,有時卻愁緒滿溢。或在進行設計時,一種特定的個人風格。我也感受到分享這種熱忱與發現的必要性,嘗試盡力協助,讓青年男女可以運用為創意平台。一開始,他們並不相信自己的歸屬、或夠像樣,這就是要給予他們自信、相信他們、讓他們理解自己有多特殊,進而發展自己的本質。
從我1990 年代在Saint Lauren、之後2000 年代在迪奧,還有過去8 年在美國,我最終創造了一種藝術人物的社群,友誼因而滋長、推展創意合作。他們理解企劃之後便能融入。就是要在發掘他們的同時推動某種事物,但是卻觸發他們融入。最終,這才是最重要的。
Yahoo:您選角的人物在任何意義上會是您的「繆思」嗎?
Hedi:比較像是我們在法國稱為「親緣選擇(Affinités électives)」的一種社群,但稱呼他們為「繆思」也無妨,他們都可以算是我的眾多繆思。

Yahoo:您有話想回敬那些曾說您是對特定骨感青年過度迷戀的人嗎?
Hedi:我們的行事總會有部份是援引自童年、或青春期。我的確就像那些我所拍攝、或走我的秀的人。對我而言,夾克總是顯得大了些。就因為我纖瘦,沒有運動身材,學校、家族中很多人總是要讓我覺得自己只像半個男人。他們霸凌了我一陣子,要讓我不自在,暗指骨感就是「怪異」。當然是還有同性戀恐懼症、詆毀的話語這回事。我其實食量不小、大量運動,但是當我15、16、17歲時,就是那種身型。
我會轉求我的音樂英雄撫慰人心。他們看來都一樣,我也想盡可能像他們,不用將自己隱藏在寬鬆的服飾中來躲避負面評論。大衛.鮑伊(David Bowie)、奇斯.理查茲(Keith Richards)、米克.傑格(Mick Jagger)、米克.瓊斯(Mick Jones)、保羅.韋勒(Paul Weller)、我覺得與他們的魅力、美學、風格相通。還有雌雄同體的意念,這與我1990年代晚期開始的輪廓與設計相合,而我推測是映現了我的過去、我成長期的模樣,缺乏性別定義。當時我可以認同、感受與鮑伊「纖瘦白公爵(The Thin White Duke)」的角色連結。此後,這差不多是我所有設計的根源,同一輪廓中的男孩或女孩。
Yahoo:您的時裝秀總像是搖滾音樂會,有戲劇化的舞台、還有您特別為活動委任特製的歌曲。在整體策略中服裝秀有多重要?這是又一項元素、還是驅策其他所有元素的要件?
Hedi:那根本不是策略,不過就是我構思的現場表演。此外,從1990年代晚期開始辦秀以來我就沒有改變過,從Yves Saint Laurent到迪奧,舞台表演永遠都是我工作的一部份,本身就是一種考究,描敘時裝設計。我的街頭選角、委任音樂製作也一樣。我總想要服裝秀的每個單一元素本身就是一個創意的過程。這過去15年來的原創音樂曲目現在已經成為與我共事的眾多樂團即將推出專輯的第一首歌曲。
Yahoo:時裝秀會永遠是核心元素嗎?為什麼,在數位時代,現場秀還會是必要的?
Hedi:我仍然覺得是必要的,更不用說像Yves Saint Laurent這樣的品牌名苑。這仍然是一種催化劑,聚焦的瞬間,禮儀的一種。社群媒體更為服裝秀賦予不同的觀點,一種全球性的吸引力。
Yahoo:您一定注意到自己有多具影響力。您的設計不只在其他伸展台被模仿,其他品牌更採用了您的整套策略版本。您覺得受到恭維?還是感到有趣?
Hedi:在時尚產業,各別品牌的區別、節操、特性當然是他們成功、穩健、與進步的關鍵。每個品牌、每位設計師,都有他們各自珍貴、明確、而無法模仿的歷史與DNA。重點在於理解、據此以進,賦予各自的感性,護衛原創性,而不以其他身份替換。這整體企劃不過映現我的信念,個人風格、以及為Yves Saint Laurent品牌特獻的策略。這是我的一部份。此外,歷史根基也是不可替代的。
Yahoo:您如何描述2015年時尚業的普遍狀態?
Hedi:隨著社群媒體現在成為時尚界的主要支撐與直接連結,觀眾已經改變並增加。網路完全佔有時尚業。是觀眾在主導著溝通交流。就另一個意義來說,時尚業的加速,與系列數量的成長仍然是無解的議題。時尚業還沒追上目前的社群媒體速度。

Yahoo:什麼是您的驅策動力?您還沒完成您想在Saint Laurent 成就的所有事嗎?
Hedi:我不相信人可以終於成就所有事情。賽跑永遠沒有終點。這是持續性的實驗。激勵我的就是去發掘。搜尋新音樂、尚未崩壞的藝人、青春的悸動。沒有什麼好煩膩的;持續地改變與進化。必需保持好奇、對新事物開明,永遠不要覺得以前比較好,因為天下沒有不變的事。在Saint Laurent,有些滿足,但是所有事物永遠是嬌弱的,永遠在運行中。
新的訂製服華苑是項迫切需求,已然成立以延續Yves Saint Laurent。另一項正面徵象就是具歷史性的安傑工坊(Angers,距離巴黎約300 哩)有所成就。自1970年代起即在此製造聖羅蘭左岸系列(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洋裝,並歸屬於品牌。至今年夏季為止,工坊計有100 名員工,擁有法式技術的珍貴手藝與傳統,現在也有了營收成長的獲利。
2012 年開始的時候,我們要求團隊必需要讓有才華的男女投入創意的過程與系列的開發。以往他們會被邊緣化,只管生產。我覺得對於工坊負有責任,還有訂製服華苑,藝坊、與設計工作室,如果系列的成功能演繹為他們的成功,對我意義非常重大。
Yahoo:也許只有我這樣想,但是我覺得您上一個Saint Laurent系列(2016春夏男裝)是您目前為止最自在的設計。在某種程度上您已經建立根基、然後現在您可以更加邁進。這是好事將臨的跡象嗎?
Hedi:那是很愉悅的系列,如你說的自由自在,是為所有走秀的人物而建構的,是南加州、橘郡、洛杉磯市區的活力場景。服裝秀記錄了當下的特定時刻與活力,環繞著衝浪音樂的次文化,就社群來說也可能意義至為重大。此刻,Saint Laurent企劃已經聚集一群有實力、人數激增的青年創意藝術家與樂手,將自力創造充滿爆發性的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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